林秋野回国之后很快做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是以房产做抵押从银行里贷了一大笔款把商业大道上的几间商场翻盖成全市最大的百货公司;二是委托上海大中会计师事务所全面清理和整饬资产和产业大批裁减冗员开源节流。几年后林秋野成了全市巨富之一。到解放前夕全市最大的企业有半数是林秋野的他拥有的房产占全市的三成。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出事出在这之前。
他出事是出在赌一博上时间是一九四七年。那一年林秋野刚刚年过三十。
林秋野好赌几千几万的输赢不过是平常的消遣随手开一张支票就行了。赢来的钱也常常是存在赌一场里并不取回留着下回作赌资。
那时城里最大的赌一场设在秀岚大酒店里。能进去的人多为商贾巨富政要高官。赌一场里的花样很多而林秋野最喜欢的却是牌九。他觉得这种赌法简洁明了快而优雅很合他的脾气。他隔上三五天就要去赌上一回。
有一天秀岚大酒店里来了一个上海佬带着几名随从和两个女眷据说那是他的两个小妾。他在秀岚大酒店里包了一层楼又在警察局里请了八个警察做保镖。他的随从们放出风声说要把这个赌一场里的赌客斩尽杀绝。
开始是几个一般的赌客和他小赌。不久几个大老板也先后下场和他较量。结果却令人瞠目所有的人均大败而归。有个小厂的老板几天之一内一输光了全部家产终于上吊自一杀了。
林秋野也先后去赌了几回全输了。他倒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输赢乃是赌一场上的常事不足挂齿。及至后来听说这个上海佬曾夸口要在这里斩尽杀绝心里便有了一些不服气。不料连下两场又输了前后一共一输了数十万银元这才使他发起狠来。但是在接下来连续三天的豪赌中他不仅输掉了银行里的全部存款输掉了他引为自豪的七家大公司还输掉了全部房产。在最后一天的赌一博中他把他最心一爱一的也是最赚钱的大百货公司也输掉了。到这时为止他差不多可以说已经输掉了他的全部家产。
林秋野回到家里时已是面一色一青白两眼充一血如同牢里放出来的鬼一样眼凹腮陷处于半疯之中了。在客厅里跟了林秋野一辈子的老管家为了劝他收收手已经跪了两天两夜。
此时他抱住正在喝酒的林秋野说:“少爷你别再喝了你就不去看夫人一眼吗?夫人昨天夜里昏过去了。”
林秋野哑着嗓子说:“我看她还有什么用全输了输得光光的让我还有什么脸去看她!”
老管家说:“少爷你好糊涂呀。先看看人再想法子呀。少爷你是输在诡计上你知道吗你是上了那个人的当你知道吗?你该请个人才行请个高手才行。可是现在全都晚了你还能拿什么去翻本呀!”老管家的眼睛也红了泪水顺着他多皱的脸流下来。
林秋野目光一阴一沉地盯着老管家“你说请谁?”
老管家想了想说:“听说在这一行中有个姓曹的人是把好手别人都叫他海爷。”
海爷姓曹但叫什么却无人知道了。他被人称作海爷是因为他的酒量、力气和丰富的航海经验。他是那一带有名的船老大。海爷神通广大并且胆大包天。他和海上的黑风帮以及城里的青红帮都有密切的联系。他最常干的买卖就是走私从鸦片到军一火没有他不敢干的。曾经有一次他把琼崖纵队的四名高级干部送到上海去开会。当然琼崖纵队也为此付了一大笔钱。
海爷好女人也好赌一博。所不同的是女人须臾不离左右赌一博却是偶尔为之。因为人们都知道他深谙此道不敢和他赌罢了。所以当林秋野由老管家陪着来到他的船上请他代赌一回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了。只见他黑红的脸上露出粗野的笑容说:“不过我得先去看看。”
那天的下午一阴一暗而潮一湿丝一样的小雨从天上飘落下来湿润了街道上的麻石使碧绿的树叶清晰而明亮。林秋野奋力挺一直腰背以抵御心中的寒冷。他和老管家默默无声地站在岸上看着脚下乌黑的海水翻腾起伏。
海爷从他的船舱里钻出来时已换了一身干净的深灰一色一的中式对襟褂翻出雪白的袖口。如果不看他的眼睛别人会以为他是一个到城里走亲戚的乡下人。他坐进林秋野的汽车里直奔秀岚大酒店。
赌一场设在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由于赌额巨大其它的赌一博都撤了只留下上海佬的那桌牌九。他们进去的时候有不少人围在桌旁观看。那个上海佬是个瘦瘦的年青人细长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模样清秀而文雅。他叼着一支大雪茄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十指灵活地在桌上洗牌码牌。两个挂着盒子一枪一的警察站在他的身后。
海爷站在人圈外面看了一个小时随后无声地离开了赌一场。他在坐车回去的路上说:“林老板你输了多少我不管不过你也看到了他很狂下的是五比一的注。我只为你赌一把所以该下多大的注你应该知道请你在明天上午准备好赌本。咱们明天上午见。”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停车我在这里下。”
林秋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象是抓着他的财富。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海爷拨一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林老板明天上午请筹好款子我包你赢。”他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下长长的石阶回到他的渔船上去了。
其实他一进赌一场就看出来了上海佬的招数并不多却玩得极一精一。手底下作一弊一是洗牌码牌一是掷骰子。洗牌码牌作一弊一般人不敢。让对方或让旁人看出来那是肯定要倒血霉的。象他这么大的注有十条命也得死。他却码得叫人一丝也看不出来。掷骰子海爷估计他是十掷九准。海爷自己只有五六成的把握。凭这两招上海佬每副牌里不是天牌就是地牌赢牌是稳的。海爷只能在这上面动点子。
海爷回到船上后连夜做了一张假牌。凭记忆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假牌是他的绝招之一。
这天夜里林秋野通宵未眠。他在银行里抵押他所剩下的全部家产拿出了所有的珠宝古玩连太太的陪嫁也全部押了出去。但这些仍然相距甚远。他又奔波了一一夜四处借款仅从商会会长那里就借了九十根金条。事后商会会长吓了一跳说如果知道他是用来做赌资就连一根金条也不会借给他
第二天上午林秋野和海爷在酒店门口碰了面。由于赌资的数额太大由酒店老板写了一张收据作筹码。
海爷晃晃悠悠地走到牌桌旁站在几个人的身后观望看上去就象一个走错了门的乡下人傻乎乎地看耍把戏。有人输光了钱脸一色一惨白地从桌旁站起来。海爷便连声叫着“我来我来”推开前面的人走上去一屁一股在牌桌旁坐了下来。
上海佬抬起眼睛打量这个新来的对手。隔着薄薄的镜片那目光冷森森地由浅入深想从这个粗一黑的汉子身上剖解出路数和底蕴来。他淡淡地笑着说:“侬想必是带了些钞票来吧?”
海爷从口袋里掏出收据双手捧了过去“你瞅瞅这个跟乡亲们凑了一点来这里跟你先生玩一玩。”
上海佬接过来看了一眼脸上便有了一些变化。站在他身旁的人则瞪大了眼睛。赌一场里的气氛有了一些改变在平静之中生出隐约的火一辣。
上海佬双手抱了抱拳说:“失敬了不知老弟是怎么个玩法?”
“随你先生了也不想多耽搁你先生的工夫不管赢不赢只玩一把如何?”
“好这样很痛快。输赢在天死活也在天。输赢死活都要一个痛快。”
这时海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秋野站在远处的窗户旁边脸一色一青白全身挺得笔直便知道他此时心重似铁。心里倒很钦佩他这时候还能挺得住这股劲。
当下定了上海佬做庄然后洗牌码牌。掷骰子的时候上海佬轻蔑地看了海爷一眼三个手指捏着骰子用力一拧瞬间抛出。那骰子便在桌面上飞快地旋转起来转眼停下竟是两个六点。于是搬牌。上海佬拿了牌不摸也不看只是随意地往桌上一扣。海爷却不同一手抓了牌便在掌心里细细地摸索随即哈哈地一笑将其中的一张牌“啪”地一声扣在上海佬的面前。
上海佬便有点变脸牌桌上是没有这个规矩的。他问:“你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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