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当香雅将市井之中的流言回禀给梓清时,梓清淡淡的掀了眉头,轻声道:“想来,宫里的那位一娘一娘一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日子给谢家一个体面,却没想到,适得其反了!”
香雅笑了道:“好在四小姐早有准备。”
梓清扑哧一声笑了,清源的那个婆子被她安排进了一品香,一品香是什么地方?上京城里最富盛名的酒楼,来往客人非富即贵,这么大的一个重磅八卦,又涉及到当朝二品大员的家事,而且还是有前科的当朝大员,那些贵人小姐们,不说便不说女人了。
“四小姐,接下来怎么做?”
梓清未言语,只蹙了眉头坐在窗下。香雅便给边上的红袖使了个眼色,正准备悄悄的退下。梓清却喊了香雅,“香雅你留下,陪我说说话。”又对红袖道:“你去门口看着,有人来了通禀一声。”
“是,四小姐。”
见红袖退下了,香雅搬了个小墩子,取了针线筐,在梓清身边坐下。
“香雅,你说五月真的会动手吗?”
香雅立时便想起,她二人在宫中偷一听 到的那番话。想了想,道:“不说上一位之后的荣华富贵,只说五月的老子一娘一尚在钱氏的手里,就凭这一点,只要钱氏想动手,五月便不能不听。”停了停又道:“而谢府近段时间,不如意的事情太多,难保那位太太不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梓清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四小姐,你有什么打算吗?”香雅看着梓清,她是越来越佩服这位看似柔柔一弱弱的四小姐了。不说她隐下的蓝少秋这条人脉,单凭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后,她无畏无惧,不骄不躁的筹谋划略,便让人一大为观止。
“那个婆子你可以放了,我既然答应她事情完成后,就让她走,便不能言而无信。”
“是,一奴一婢这就去传话。”香雅起身。
“等等,”梓清喊了香雅,“你再跟碧云阁我们埋下的那个桩联系一下,我要见兰依,让她安排。”
“是。”
梓清继续看着四方院落顶上的深深蓝天,略一思索道:“去请二公子来,我有事跟他商量。”
耳朵听着香雅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梓清想到等会儿要同崔云骁开诚布公的谈话,脸上不觉便有了一抹红晕。
* * *
乞巧节过后的第三天,便有圣旨颁布。
奉国将军萧慎之女萧如仪入选东宫为太子妃,一等忠毅候左靖海之女左惜柔,封为太子良娣。其他大大小小的落选官员之女,也三三四四、五五六六的分配到其余公顷之家。当朝皇帝子嗣薄弱,那些朝中大员见大局已定,瞬间将目光转向了颇受皇上一宠一 信的崔云骁。
如嘉亲王便是婉拒了一些公卿示好,而将一爱一女留置府中,安庆候之女此次也爆了冷门,未予指婚。其他一些官员之女因位份较轻,只想着能博个侧妃贵妾之位也是好事。
吕英华笑看着一脸冷然的崔云骁,劝解道:“依我看,你不如顺应皇意,就娶了嘉亲王之女,四小姐给个贵妾的位份也就够了。左右她的身份不是摆在那吗?”
崔云骁不屑的瞥了吕英华一眼,“你当我像你?”
“我怎么了?”吕英华不服气的道:“人不风一流 枉少年,个个都像你似的,活了二十五年,还是个雏。”
“你……”崔云骁狠狠的瞪了吕英华一眼,可看着吕英华那挑眉弄眼的样子,胸中的一口恶气又无端的泄一了,“你把我终身不如朝的话放出去,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你这个人平素聪明的紧,怎的这会儿就不顶用了。”吕英华不赞同的看着崔云骁,“满朝大员,谁不知皇上对你一宠一 一爱一的很,就连将来的储君太子殿下与你也是一交一 情甚笃,有这样的关系在,入不入朝为官有什么要紧?”
崔云骁冷冷一哼,转而勾了勾唇角冷笑道:“那就放话出去,要想入英亲王府的门也行,只得为侍妾,且终身不得有子。”
吕英华深深的吸了口气,无语的看着崔云骁:“那个二品的嫡女当真就那么好?”
他这一声因含一着怒气,说的甚是响亮,而风轻、云淡又被崔云骁指了出去办别的事,香雅走到门口时,便听到这么一声,不觉讶然道:“吕公子,说的是谁家的女郎,怎的现在连女郎也分几品了吗?”
崔云骁一见香雅,目中一亮,难得的脸上挂了几分笑意道:“可是你家四小姐有事?”
香雅福身朝崔云骁行礼,浅笑着说道:“二公子,我家四小姐请你去一趟。”续而又转身看着吕英华,“吕公子,到底是谁家的女郎封了二品。”
吕英华语声一窒,为难的看向崔云骁。崔云骁却是看也不看他,只冷冷淡淡的说了句,“我去趟四小姐那。”
吕英华看着站在那等着自己解惑的香雅,讪讪的笑道:“没谁,我跟二公子说笑话呢。”
香雅正要转身走,偏生这时,云淡办好事走了进来,平常吕英华与崔云骁逗趣说话时,也布满着二人,云淡早已知晓吕英华给王梓清编排了二品嫡女的事,此刻见香雅追问的紧,便挑了唇角,淡淡一笑道:“香雅姑娘非是别人,吕公子说的可不就是你们家四小姐么。”
随后赶来的风轻听得云淡的话,不由得便厉声斥了句,“云淡,你撒什么疯呢?四小姐是你能非议的么?”又赶紧的对了香雅赔笑道:“香雅姑娘,云淡是个直一肠子,你别往心里去。”
此际香雅真恨不得甩自己几个耳刮子,让她多嘴,自己不多嘴,怎么会害四小姐被人这样作践,“二品”不就暗讽说四小姐是个二手的姑娘吗?香雅狠狠的瞪了吕英华一眼,转而抬脸,看着云淡,挑了眉梢,不屑的道:“二品又如何,我家姑娘就算是二品,这天底下一品的男子只怕也入不了她眼。”
云淡拧了脖子欲还回去,却被风轻猛的一扯,“香雅姑娘说的是,四小姐本就是兰心蕙质的人儿。”
香雅轻轻的哼了一声,甩头便走,也不顾身后神情讪讪的吕英华,边走边嘟囔道:“什么玩意儿,还二品?嫌姑娘是二品的,还眼巴巴的凑上来做什么?我呸,给我家姑娘提鞋都不配!”
“你……”云淡何曾受过这等眼色,涨红了脸便要上前去争辩,却被风轻紧紧的攥了手,风轻压低了声音喝道:“云淡,你是要将这事闹到公子面前么?”
云淡身一子一僵,站在那半响无语,良久,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滚了出来,她也不擦,只是那样昂头站着。
吕英华看着这一幕,长叹了口气,“姑娘们是个聪明人,你家主母的位置,……”说到这停了停,担心的看了云淡,对风轻道:“以后……”摇了摇头,虽是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风轻感激的看着吕英华,“谢吕公子,我知道怎么做的。”
一直背对着二人而立的云淡,抬手捂了嘴,一个转身,便朝屋内跑了进去。未几,响起呜呜咽咽的压抑的哭声。
* * *
崔云骁放了手里的茶盏,良久才道:“你决定了?”
“是的。”梓清低头看着盏中那根根林立像针似的茶叶,轻声道:“我当初应承了那婆子,即是我答应过的事,便要做到。”
“好。”崔云骁扬眉看着梓清,“就按你说的办,你只管将人引了过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
“谢谢你。”梓清迎着他盈盈如墨的眸子,不自觉的脸又红了红,慌得连连低了头,端了手里的茶往嘴边递。
“你我之间,何用言谢,我说过,帮你就是帮自己,夫……”
“对了,二公子还有一事。”生怕崔云骁再说出什么让自己为难的话,梓清连忙出声打断他,“乞巧节进宫那天,我无意间听到一个消息,兹事体大,是否也请二公子给拿个主意。”
崔云骁看着面红耳赤的梓清,唇角扬了扬。他很乐意看到她这种娇羞的神情,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淡定的,似乎只有每次面对自己时,才会有着小小的慌乱,这是不是说,对她而言,自己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什么事?说来听听。”
梓清咽落喉中的一口茶,压下因为他的目光而跳得异常激烈的心,略略的静了静,才将那日偷一听 到钱氏谈话的内容说了出来。说完,便微微的抬了眼角,关注的看着崔云骁。
“胆子不小。”出乎梓清预料的是,崔云骁似乎并不着怒,而只是极为不屑的扯了唇角,脸上生起一抹冷笑,“看样子,他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早点往生极乐。”
梓清见他这副神情,便知钱氏她们蹦跶不出什么来,一直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你让蓝少秋去查的事怎么样了?有眉目吗?”
梓清刚刚含在嘴里的一口茶,扑的一声,尽数吐了出来。
崔云骁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微微的低了头,眼里却是一抹亮光,嘴角也扬得更高了。
“你怎么知道我让少秋去查……”梓清愕然的看着崔云骁,但转而一想,便也通透了,后半句就也拐了个弯,“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你知道谢府的二姨一娘一正在我这院子里住着,少秋查到的,她都告诉我了。”
崔云骁赞许的点了点头,为她的毫不隐瞒。
“玉玲珑确实在你手里,只是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许连你母亲都不知道。”
梓清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她怔怔的看着崔云骁。
崔云骁也没让她失望,接着往下说道:“我也是最近才查到的。在镇国将军阵亡后,他埋在汉成国的一个细作,截获了那位真正的内一奸一与汉成国来往的书信,将它封在一件物什里,让人送了回来。本来那东西是要送到我祖母手中,却在半路遭到汉成国和那位内一奸一派出的人的追杀。有凑巧的很,遇上了徐氏派出送手书的人。那人眼见逃生无望,匆促之下,将那样物什与手书调了个包一皮。之后匆匆离开,最后不幸身亡。”
“那送手书的人,到得龙溪时,却不见了那封手书,想着徐氏最终也难逃一死,便没有去见你的母亲,而是将那件物什拿到龙溪的当铺去典当了。”
“啊!”梓清被震得半响说不出话,怎么会有这种人!
崔云骁端起茶轻轻的啜了口,接着说道:“那些人追到最后,没有查到玉玲珑,却查到了那份手书是送到龙溪王家的,便又追到龙溪。花了数年功夫才找到当日送手书的人。经不起严刑拷打,送手书的人说出了那典当行的名字。那些人又追问了典当行,很不巧的是那典当行却关门歇业了。”
梓清只觉得这事离奇的像是一个故事,只是她这个听故事的一不小心却在故事的末尾担当主角的角色。她起身帮崔云骁续了杯茶,又安静的坐下,继续听故事。
“那些人花了一番心思,找到典当行的老板。”崔云骁在这时停了下来,撩了眼皮看梓清,“你猜接下来是什么?”
梓清笑道:“是不是我父亲买了那件物什?”
崔云骁笑着摇头,又点了点头。
“到底是什么?”
“那间典当行的真正老板是你父亲。”
梓清啊呀一声,嘴巴差点张成了一个鸡蛋形,这真是够巧的了。她还在奇怪,为什么母亲在收到徐氏的手书后,还会将自己嫁进谢家。却原来,母亲根本就不知道这么回事。
“那玉玲珑虽说在父亲手里,可为什么扯上了我?”
崔云骁笑道:“因为有人传了话给钱氏,你母亲会将它当做你的陪嫁。”
“谁?”
“不知道。”
梓清认真的看着崔云骁的表情,见他说得很认真,不像是推脱。再说既然告诉了她那么多事,不可能这件却不说。只得自己去思索,但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是一点思绪都没。
“或许,问问父亲便知道了。”
“令尊大人可能记不起那是件什么样的物什了?”崔云骁摇头,片刻后又道:“告诉了你这么多,你现在知道谢家为什么要玉玲珑了吧?”
“你是说……”梓清看着崔云骁,“当年真正叛国的是谢绍峰?”
崔云骁摇头,“真正叛国的是钱氏之父,钱少傅,他那时候还不是少傅,只是个京都五品官,随军出征,实则早就与汉成国达成了某种共识。想来谢绍峰只不过是被钱氏拉下水而已。”
梓清默然无语,徐氏以将军之女的身份嫁与谢绍峰,如果钱氏想要上一位,便只有先打落徐氏的身份。怎样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一路走来,她何其无辜,成为她们自己谋利而垫在脚下的浮木。
“找到玉玲珑,你便能让钱谢两族,九族尽灭,一雪当日之耻。”
崔云骁的话像是一声惊雷,震得梓清木然了半响,其实她一直以来,想的是要让钱氏、让谢沐安为当日之事付出代价,至于说灭他九族,那只不过是一句气话,可此际想来,只要玉玲珑出现,钱氏通敌卖国之事,便是证据确凿,那当真是夷九族的大罪。如此怪不得,谢府即使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杀她在谢府。若不是崔云骁一路出手,她死了多少回,尚且不知。
梓清缓缓的站起了身,整了衣衫,对着崔云骁缓缓行礼。道:“梓清谢二公子,数次出手相救之恩。”
“王梓清,我对你却有救命之恩!”崔云骁抬了眸子,脸上有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凝视着梓清,“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一泉相报,我这救命之恩,你且如何相报?”
“梓清来生结草衔环,报公子之恩。”
“切!”崔云骁不屑的道:“今生都做不了主的事,还来生,谁知道有没有来生,我看你还是依了我的提议……”
眼见他旧事重提,梓清黑了眉头,正不知如何应对时。
红袖姗姗而来,轻声道:“四小姐,老爷来了。”
梓清一愣,老爷?哪个老爷?
“龙溪的老爷来了。”红袖看了梓清,张了张嘴,想说却又不敢说。
梓清这才回过神来,许是父亲来了,日前大姐确实是说父亲要来上京,不想今天就到了,忙对红袖道:“快,快迎了进来。”一边,连忙起身,朝外走去,走了几步,想到还有个崔云骁,忙停了步子,回首,不意撞进了个一温一 一软的胸膛。抬头,便看到崔云骁正低了头,看着她,微微的笑。
梓清一下子又红了脸,她实在很恼自己,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都要脸红,又不是什么不经人事的小姑娘。
“二公子……”
“我与你一起去迎迎吧,有些事也好问问。”
这下梓清推脱不了了。闭了嘴,转身继续朝外走。
“四小姐,同来的还有府里的三姨一娘一。”红袖在身后。低低的说了声。
梓清往前走的身一子就顿了顿,三姨一娘一杨氏?她来了,她是为了王梓萱来的吧?
* * *
府门外
蓝总管正吩咐着下人,将车上的行礼往下搬,回首看到梓清走近的身影,连忙上前,行礼,“四小姐,我将老爷安排在听风轩,如何?”
梓清细想,听风轩就在芳雪斋的隔壁,那里环境清幽,一阳一光充足。于是点头道:“有劳蓝总管。”
这边厢,王老爷早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许是一路辛劳,脸色很是不好。
梓清上前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王老爷看着珠圆玉润的梓清,又看了眼在她身后俊秀风雅的崔云骁,想着一路上听来的闲言闲语,脸上就没了好神色,淡淡的道:“清儿似乎过得不错。”
王老爷的话才落,他身后另一辆马车里便响起了一声稍显尖利的声音,“四小姐果真是个有本事的,这府邸没个千儿万的银两怎么置办得下来!”
杨氏扶着小丫头的手,款款的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锥子似的脸上挂了一抹蜡黄,像是病得很久似的。梓清笑了笑,没有接杨氏的话,而是对着王老爷道:“门口风大,父亲进屋吧。”
侧身让到一边,王老爷抖了抖袍子,这才像是看到崔云骁似的,问道:“这位公子是?”
崔云骁上前抱拳行礼,道:“云骁见过伯父。”
王老爷愣了愣,他当然知道他是英亲王府的二公子,问题是他怎么会在这?
“二公子?”不适时的声音响了起来,杨氏扶着丫鬟惜香的手上前几步,不错眼的打量崔云骁,半响道:“老爷,这一路上来,听得那些话果然不假,我们四小姐可真是个有本事的!”
“蓝总管,老爷一路辛苦,先扶了下去休息吧。”又对一旁的崔云骁笑道:“二公子,晚上为家父设宴洗尘,公子赏个脸坐陪如何?”
梓清这话才说完,便觉得自己糊涂了。杨氏跟前她争个什么意思。但话既已说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为免崔云骁多想,转身对蓝总管道:“蓝总管,你派个人去请一下蓝掌柜,今晚家宴,请他赏脸。”
“是,是。老一奴一这就去办。”蓝总管不顾一边脸色黑黑的崔云骁,一张老脸笑得很是滋润,想来自己家少爷听到消息会高兴成什么样,蓝总管便恨不得立时就跑了去。
“王梓清……”杨氏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梓清竟是连话都不屑与她说,完全就当她是空气了。气急之下,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好歹,你也得叫我声姨一娘一。”
梓清嚼了抹冷笑,冷冷的看着杨氏道:“你也知道你只是个姨一娘一吗?”
“老爷啊,你看四小姐她……”杨氏转过身去王老爷跟前叫屈,眼里的泪水要落不落的,若是平素,倒也是个梨花带雨的妩媚之情,此刻却因心火燥一热 、担忧而脸色蜡黄,就少了几分美感,多了几分一阴一郁。
“清儿。”王老爷有心斥责梓清几句,却在这刻猛的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不由得便顺着那寒意看去,就见崔云骁肃沉着脸,神色不怒而威,之前的一温一 文尔雅早已尽数敛去,而对着这样的崔云骁,王老爷那到嘴边的斥责便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清儿,为父累了。”
“老爷……”杨氏仍有不甘。
崔云骁冷了目光看着脸色不善的杨氏,对着身后喊了一声,“风轻、云淡。”
立时,风轻、云淡就走了出来,齐齐施礼,“公子。”
“带这妇人下去休息。”
杨氏邹眉,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与他又不熟,要她的侍女来安排什么?她瞪了眼去看梓清,梓清正好落得个轻闲,她也知道,这虽说的自己住的院子,可真要当得了主,绝不是她这主人。是故,笑着上前挽了王老爷的手,轻声道:“父亲,我送你回屋。”
杨氏叫着想要上前,才抬起脚,风轻、云淡便一左一右的将她困住了。
“姨一娘一,我们送你回房。”
杨氏还想再挣扎,云淡早已瞥了目光,不悦的道:“怎的,姨一娘一是嫌弃我姐妹二人位卑身低,服侍不了你么?”
一句话,便将杨氏给骇得半响无语。
开玩笑,所谓宰相门前六品官。英亲王府的侍女,是她一个小一姨一娘一可以招惹的吗?立刻就敛了声,乖乖的跟在风轻、云淡身后。连去哪都不曾问一句。
梓清回了头,对崔云骁感激的一笑,崔云骁却是连个表情都没有,他可没忘记,她适才说请蓝少秋的事。
* * *
谢府
兰依将顺哥儿一交一 到一奶一娘一手里,轻声的一交一 待了几句话。一奶一娘一便抱着顺哥儿走了出去,兰依拿了帕子拍打了下被顺哥儿扯邹的衣裳,朝院子里走去。这几天,她的心情很好。发生在乞巧节的事,她知道后,独自笑了好久。想着,如此一来,再无世家贵女嫁入谢家,那么她抬位的事,迟早是能成的。
“红裳。”
候在一侧的红裳连忙上前,轻声道:“主子,红裳在。”
兰依不悦的看着红裳,这丫头怎的这般木讷,那乞巧节之事,还是她去打听了来说与她知道的,难道不就知道,她做夫人,只是迟早的事么?
“我们去看看萱姨一娘一吧。”
红裳一听兰依提起王梓萱,整个人就忍不住的打起抖来,那天的情形真的太吓人了,至今她心里都还有一阴一影。
“主子,太太说过,不许……”
“你个死丫头,太太现在在梦海阁呆着,我们只是悄悄的去看一眼,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兰依狠狠的瞪了红裳一眼。
“是……是,主子。”
红裳连忙在前面带路,引了兰依去芳兰轩。
之前的渡月轩被重修缮后,分成两个小院,一个取名芳兰轩,一个取名寻梦楼。王梓萱便住在芳兰轩。
远远的,青梅看到红裳领着兰依走来,连忙转了身,飞快的进屋,将门从里合了起来。榻上的王梓萱讶异道:“你怎么了,大白天的锁什么门?”
“姨一娘一,兰姨一娘一朝这边来了。”青梅跺了脚,脸色发白的看着王梓萱,她可没忘记那日王梓萱被抬回来时的惨样,后来府里的下人更是告诉她,没被二少爷弄死算是命大了,这府里每月不知要仍多少姑娘家的一尸一身出去。此时,一看到兰依,她能不害怕吗?
“那个贱人来了?”王梓萱立时便觉得一股心火烧了起来,好,好,她不去找她,她反而送上门来了。挪了挪身一子,急切的寻找着什么。
“姨一娘一,你想要做什么。”王梓萱一声厉喝,“怕什么,那贱人会吃人吗?就是吃人,吃的也是我。”骂到这里,一眼瞥见梳妆台上那把亮得刺目的、银质的梳子,指了道:“去,将那梳子取来给我。”
“姨一娘一……”青梅不明白,她此刻要把梳子做什么?那个梳子平时也没用来梳头,齿锋甚利,王梓萱总嫌弃它刮得头皮疼,这刻要那梳子,莫不是想……青梅愕然的瞪着王梓萱,“姨一娘一,我们算了吧,她有大少爷帮着,我们……”
“死丫头,我平日里白疼你了。”王梓萱恨恨的瞪着青梅,“我怕什么,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大不了一死。你快将那梳子取来。”
见青梅不动,王梓萱厉声道:“你别忘了留在王府里的你老子、一娘一。”
青梅脸色越发的白了,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王梓萱狠戾的看着青梅,青梅蹭蹭几步蹿到梳妆台前,一把抓了那银梳,塞到王梓萱手里。
“你下去吧,别在这坏我的事。”
青梅点了点头,正欲退出去,门却在这时,吱咯一声,被推开,一阵清香飘来,兰依已是姗姗而入。
“萱姨一娘一。”
随着兰依的靠近,青梅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兰依瞥了眼看青梅,笑道:“青梅这是怎么了?被你家姨一娘一给骂了?”
“还不下去奉茶?”王梓萱喝斥了一声青梅,青梅低了头就往外走。
“红裳。”王梓萱对立在兰依身侧的红裳道:“青梅不知道你家姨一娘一的喜好,你去帮帮她吧。”
红裳狐疑的看着兰依,兰依以为王梓萱经过这一事后,懂事了几分,不由得意的对红裳道:“你去吧。”
“是。”红裳本就巴不得能离二人远一点,此刻得了兰依的吩咐,连忙跟了青梅往外走。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草药气息。
兰依的目光便有意无意的看向了盖着一床 小被子的王梓萱的伤处,她知道谢沐方是个有病的,却没有想到这样不把人当人。这样也好,看以后她还怎么去勾搭谢沐安。兰依嚼了抹冷笑,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梓萱。
“王梓萱,你还想和我斗吗?”
王梓萱笑了笑,半抬了脸看着兰依,“兰依,我说过,你我之间各凭手段,我栽在你手里,我认了,可是你真以为你得逞了吗?”
兰依不解的看向王梓萱,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她亲口从大夫嘴里证实了的,以后难鱼一水之欢。怎么王梓萱却如此开怀呢?难道那大夫诊断错误?还是说太太请来的那个太医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怀疑的种一子被种下,王梓萱紧紧了被子里自己的手,那把银梳已经刺破了她的掌心,也好,不痛怎么能下定决心呢?
“哼。”兰依轻哼一声,勾了唇角讥讽的笑道:“王梓萱,你都已经不算个女人了,还得意什么?”
“你知道?”王梓萱抬头媚眼一勾,盯着兰依吃吃的笑,“你又没亲眼看见,怎的就如此笃定?”停了停,见兰依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疑惑,王梓萱再次将那双如丝的媚眼勾了勾,一字一句道:“你被骗了,兰依。”
“不可能”兰依断然道:“我问过大夫。”
“我给了那大夫银子。”
“你……”
“呵呵呵”王梓萱轻笑,“兰依,你这个丑八怪,你以为谢沐安对着你那张脸,还会有什么兴趣吗?”
“王梓萱”兰依终于经受不起王梓萱的挑衅,怒叫着上前去拽王梓萱的头发,只是却被早有准备的王梓萱一抓住了她垂在胸前的那束花,不待兰依反应过来,王梓萱整个人翻身扑起,将兰依压在了身下。
“放开我,你这个贱人。”兰依挣扎着,手不停的去抓王梓萱的脸。
王梓萱却根本不管兰依尖尖的指甲,在脸上留下的那些抓痕,她只是死命的压在兰依,紧紧的攥着那束花,猛的便抬头大笑几声。笑声里,兰依慌了,她感觉到有股湿湿的东西,正渗透在她的衣裳上,粘粘的,还有着腥气,她知道那是血,是王梓萱还没好透的伤口流下的血,那些血正将二人染湿。
“兰依,你说我要是划花了你这张脸,你还拿什么去勾一引 他谢沐安?”身上的王梓萱狰狞的看着兰依,一双大大的、水灵灵的眸子,满是血红。
“不,不要,王梓萱,你不可以这样。”兰依害怕了,她几乎就要哀求了。
“不要?不可以?”王梓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可惜你做不了主。”话落,那和着自己血水的银梳,便在兰依的脸上深深的划过。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一声响起,惊起院子里一树的鸟。
“啊……”
又一声惨叫响起。
正捧了茶往这边行来的红裳和青梅,脸色惨白的相视一眼,扔了手里的东西,就往屋子里跑。
“我的脸,我的脸啊”
兰依曲着双手,痛苦不堪的冲出屋子,与跑进来的红裳撞了个满杯。青梅看着那张血水淋一漓,皮肉翻腾的脸,眼一翻,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而屋子里,王梓萱正疯了似的笑着。
下人们听到动静都挤了过来看热闹。众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给震得半天回不了神,偌大的院子,就只听到兰依惨厉的尖一叫,王梓萱几近疯狂的笑声。人群之中,一个长相憨厚的婆子,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与默默无声的退了出去。
钱氏收到消息赶过来时,一切已进入尾声。
兰依将自己关在碧云阁,发了疯似的摔打里面的东西,早有机灵的下人跑了出去给谢沐安送信,红裳更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一抖,眼睛发直的盯着某个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胖丫头原本红黑的脸一下子便雪白雪白的,厚厚的嘴唇哆哆嗦嗦着却是发不出一个声音。
钱氏蹙了眉头,钱妈妈立刻冲那胖丫吼了声,“哑巴了?”
“太……太,一奴一婢,不……知道。”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钱妈妈嫌恶的看着她,“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你还能做什么?”
扑通一声,胖丫头跪在了地上,钱妈妈是太太跟前的红人,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只要钱妈妈发句话,她们这些下人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胖丫头咚咚的磕起了头,“妈妈,妈妈,一奴一婢不知道。”
钱氏看着胖丫头渗血的额头,抚了头,摆了摆手,“阿瑶,去将萱姨一娘一身边的丫头,青梅叫来。”
“是。”钱妈妈退了下去,不多时失魂落魄的青梅便被钱妈妈领了来。
“青梅,你是侍候萱姨一娘一的,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梅木然的看着钱氏一阴一沉的脸,张了张嘴,喉咙处痛的像刀割似的。她使劲的咽了口水,“一奴一婢……”忽的就想起了王梓萱的警告,“青梅,想想你的老子、一娘一。”青梅眨了眨眼,目光里的色彩渐渐灰败下去,续而到绝望,“一奴一婢什么都不知道。”
钱氏或许早就想到了会这样的结果,使了个眼色给钱妈妈,钱妈妈点了点头,对站了一院子的人道:“都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立刻满院子的人顷刻间像潮水似的退得干干净净。
“青梅。”钱氏半抬了眼皮,看着跪在地上的青梅,青梅不敢去对视钱氏的眼睛,她感觉这一刻的钱氏,那双杏核似的的眼珠子,像是锥子一样很刺人,似乎锋利的能割下人身上的肉。钱氏淡淡的笑了笑,“青梅,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便不知道了?”
青梅咬了唇,尽管她害怕的要命,但却只能固执的跪在那,低了头,无声的承受一切。
“你说与不说并不重要,即使现在我放你走,王梓萱也会认为你把一切都说了。”
青梅猛的抬了头看向钱氏,一阵深深的恐慌在她心里直冒起来,眼里嚼了泪,却只能绝望的看着钱氏。青梅摇头,再摇头。
“说吧。”
……
* * *
谢沐安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王梓清离开了,他如愿的与兰依相守了。可是,谁能来告诉他,眼下,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
“兰依,让我进来。”他柔声劝着屋里的兰依。
“谢沐安,杀了她,你去杀了那个贱人。”
谢沐安看了眼缩在角落里,脸上没有血色的红裳,转了身,上前几步,半蹲了身一子,“红裳,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红裳抬了头,目光直直的盯着谢沐安,“好吓人,真的好吓人。”红裳将自己紧紧的抱住,往角落里越发的缩了起来。
“少爷,太太请您去一趟。”
院子里夏荷远远的立着。谢沐安回身,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屋子。一阵愤恨的烈焰便在他空虚的心里直冒起来,浓眉低下的眼珠闪着猛兽似的光芒。他瞪视着那片黑暗,手紧紧的攥着,却又抵不住心底一圈圈扩散的空虚,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拥有,他却忽然就觉得空虚得很。这一切都是他拼了一切得到的,可是为什么没有得到后的喜悦,反而却是无尽的累与乏?
“少爷。”夏荷再次喊了声谢沐安。
谢沐安终于转了身,朝院子外走去。
一门之隔的芳兰轩却反而是灯火通明,不时的有着清脆的欢笑声响起,又有女子低低的吟唱之一声 。
这里也曾住过一个人,那个人娴静如水,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一双秋水蒙蒙的眸盛满着安详与淡然,他曾无数次的与这双眸对视,那双眸能让人摒弃世间的一切喧嚣。
“少爷……”夏荷站在三步开外,看着凝目而立的谢沐安,心里生起一片叹息,少爷想起了少夫人了吧?那样好的一个女子,为什么……夏荷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不该有的思想抛开。
谢沐安转身,大步离开。
梦海阁
钱氏正与钱妈妈低声的说着什么。听到门口的小丫头行礼的声音,知道是谢沐安来了,给钱妈妈使了个眼色,钱妈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母亲。”谢沐安上前行礼。
钱氏看着曾经风神俊秀的谢沐安,现在,却像是被泼了盆热水的花,虽有着花般的美貌,却失去了勃勃生机。细细的看,甚至能看到他眼角那蜜蜜而起的皱纹,一双如墨的眸因为藏了太多苦涩与迷茫,也没有往昔的明明之光。
“安哥儿,你后悔吗?”
谢沐安闻言忽的就笑了,他撩了眼看向钱氏,“母亲,是不是说一句后悔,便能回到当初?”不待钱氏回答,谢沐安又道:“人生虽不能言悔,却无法重来。不论是对说错,都只能一往直前,如此,我何必后悔,又何苦后悔!”
钱氏点头,“是的,除了往前走,我们别无它路。”
“王梓萱,你不能动。”
谢沐安不解的抬头,“为什么?王梓清我不能动,王梓萱我也不能动,母亲,你让我怎么面对兰依?”
钱氏浅浅的笑了笑,眼睛里却是一片冷漠与苦涩。“大家都是姨一娘一,各凭本事了,兰依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
“母亲!”谢沐安急声道:“兰依不仅仅是个姨一娘一,她还是……”
“她还是你心一爱一的人,是吗?”钱氏那双没有笑意的眼睛看着谢沐安,“她既然是你心一爱一的人,那便要有那个本事做你心一爱一的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