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拜林收拾残稿已毕,正待出来,忽见挹香撞进书房,心中十分吃吓。按定了神,想了一想道:“他在生与我知已,情若同胞,死后谅来总是一样的。大约恋恋故人,是以一灵不泯,来与我叙旧的。”
想到此,便放大了胆上前相见,乃道:“香弟,愚兄正在这里检你心一一的诗词,要替你放在棺木中,以表你平生所一
一了。敢是
不下愚兄,一灵不泯,重来看看我么?你前者五桩大事,吾日后无有不从,弟请放心可也。”说着抱了挹香大哭起来。
挹香倒亦一阵心酸,涔一涔泪下。本要告诉他还魂之事,如今听了他如此说法,趁着泪下的时节,倒要骗他一骗了。
便答道:“弟自前日弃世之后,终日思兄,被这许多夜叉小宽押解冥司,不由分说,欺侮夜台。这一般苦况,真是不可言宣。最可畏者,遍地泥涂,终朝风雨,神嚎鬼哭,举目无亲。冥君又十分威赫,不肯容情。幸查得弟之生平可以将功抵过,如今在着冥司,无飘无荡,或在奈何桥晚眺,或登枉死城邀游,那里有一一世的偕了二三知己,饮酒吟诗之乐!”说着,又佯装下泪道:“今日因鬼卒们不在,偷至家庭与兄一叙,不知以后又要何时相见的了。”说罢放声大哭
拜林便挽了挹香的手,正欲开言,忽然大讶道,“鬼是冷的,为什香弟两手十分一温一 暖?”便对挹香谛视之。
挹香恐拜林疑心,便向地下一蹲,嚷道:“鬼卒来寻我了,从此与君别矣!”说着立起来,睁圆了两目,伸出了舌儿,摇了几摇头,顷刻间披发跄踉,拜林十分着急。又见挹香往门后避了片时,重复出来道:“好了,好了,鬼卒被我躲过了。林哥哥,我同你看一
一姐姐与四美人
。”不由分说,扯了拜林到宅中来,拜林只得随之。
行走到厅堂,见众人不在,拜林大讶道:“做什么,做什么?”对挹香看看;又看看房屋,说道:“莫非我在这里做梦不成么?”挹香见拜林发急,乃道:“弟因夜台无伴,欲邀你聚首聚首。我们且到梅
馆看了一
一姐,然后同往如何?”拜林听了大叹道:“原来如此。你为何不早一天把个信我,我好料理料理未了的事儿。如今要我
作伴,我也决不推辞的。生既同道,死亦不妨同伴,如此方为知己朋友。不过我家事未曾料理,心中有些不安。罢罢罢,同你
见一
一姐,一同
就是了。”挹香听了大笑道:“好,好,这才是生死之一交一 。”
迤逦行来,已至梅馆,挹香先叫拜林进
。拜林步进梅
馆,见一
一卿一身艳服,笑嘻嘻相接,拜林此时倒弄得木偶一般,一些头路都没有。见一
一卿又不带孝,又无悲苦之状,心中大异,暗道:“一
一姐莫非做了蝴蝶梦中庄周之妇了么?”又想道:“不要放
,一
一姐岂是这般人,”又想道:“既不是,为什么这般艳妆快活?”却未想到挹香还一
一。正要启口,又见秋、素、琴、玉四人皆浓妆吉服而来。
拜林此时忍不住了,便向一一卿道。“嫂嫂,香弟的灵枢停在何方?何以成殓得如此之速?为何嫂嫂穿着艳服,可知丈夫的服制乃是终身服制,如今香弟弟鬼魂在此,说什么来看了你,要一
一我
一
一司作伴。”说着便唤挹香,那知挹香的形迹毫无。拜林道,“方才明明同我到梅
馆来的,为何此时不见了?”拜林说罢,一
一卿方晓挹香没有说明还一
一之事,反
骗他,不禁笑将起来。
拜林益发不懂,便道:“嫂嫂为什么好笑?”一一卿道:“你们香弟弟已活转来了。”拜林道:“有这等事么?我却不信。”一
一卿道:“他不还一
一,为何我们穿着吉服?”便细将挹香还一
一之事,一一诉知,拜林抚掌夭喜道,“谢天谢地,我原说香弟非大寿之人。方才书馆中说得十分苦楚,扮了许多鬼脸,又扯我来看你,说什么生死之一交一 ,要我一
一司作伴。我怎一时糊涂,想不到此?”
说罢,便出了梅馆,来寻挹香。
却说挹香扯了拜林到梅馆,明知一
一卿要说破的,自己便往园中
寻众美。众美人已在
船守候挹香,看他来了,三十一美你也“香哥哥”,我也“香弟弟”,因为死而复生,更加亲近。挹香听见,连忙趋
轩中,挽了两个美人手道“今日与众芳卿再叙园中,真是出人意外的了。”吕桂卿道:“香弟, 你既到一
一司,究竟如何式样?”挹香道:“一
一司的景象与一
一间大不相同,一
一风拂面,鬼哭惊人。我见了两殿冥君,一乃第一殿秦广王,一乃第十殿转轮王。游遍枉死城、剥衣亭、六道轮回之所。最可怕者奈何桥,高有百丈,阔仅三分,下面血污池中,有许多男一女沉溺其中。问其所由,说男者是一
一臣逆子、污吏贪一官,女者是不孝翁姑、不避三光、触怒神■之辈。堕
此池,永难超出。你们千万听听,不要犯着。”众美听了都毛骨悚然。挹香又道:“后来我又至望乡台,见你们毕集孝帏,引动我思归之念,被鬼卒推我下台,大呼而醒。”众美人听罢,摇头伸舌,个个称奇。
正说间,忽见拜林走到,不由分说,一把扯了挹香道:“我同你到一一司作伴
!”挹香道:“
!”弄得众美人愕然不解。拜林道:“如今叫你
,只怕不肯
的了,倒是我拖你在一
一世做了伴罢。”便说与众美知之,一齐大笑。
拜林又谓挹香道:“今日相逢,实出意外。且问一一间之事,究属如何?”挹香复细细述与拜林,又道:“更有一桩极
一快事。”拜林道:“何事?”挹香道:“遇着秦桧夫妇,万俟、张二贼,被我骂了一回,拳打脚踢了一顿。你想
一快不
一快?”拜林拍手道:“好好好,正合我意。”挹香又说道:“前者与你梦游的月老祠,冥君又着我往那处请旨,幸亏院主赐我仙丹,方得回一
一,否则仍旧不能相见。”说罢众人称异。
拜林道:“方才一一嫂嫂说众亲朋在着省亲堂贺喜,你可
应酬应酬。如今丧事变为喜事,千古难逢,我想不如趁众亲友在此,替你供个寿堂,改作寿事,唤几席酒肴相款,以博一乐。你想可好?”挹香拍手大喜道:“林哥之言诚是,但依旧要劳你的了。”
拜林点头应允,一面命人端整寿堂与着酒席,大家称善。
俄而酒筵已到,正厅上摆了八桌,挹香陪众宾朋饮酒,曲尽殷勤。握翠园中摆了六桌,一一卿陪众夫人饮酒。省亲堂上摆了一桌,请父母一同欢饮。家人仆妇等俱有酒
厚赏,一门喜气,阖宅欢娱。到了晚间,方才散席。邹拜林
中万分乐意,是日住在挹香书馆中,与挹香联榻深谈,所以挹香未至梅
馆安睡。明日,挹香吩咐省亲堂排酒两席,要与父母妻妾同宴家庭,且听下回分解。